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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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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

戰到此時,時序已不知疼痛,心神潰散之際,師父的模樣不自覺浮現在眼前,那時,師父說吃飽最重要。

“好孩子,醒醒。”

是師父?

時序就要倒下去,竟聽到了師父的聲音,可睜開眼,魔的猙獰面目近在咫尺。

“師父,你在哪?”

“孩子,師父在你心中。”

“師父,我該如何做?”

“殺了我。”

“可是,師父——”

此刻,已沒有師父的聲音。

時序醒來,魔正欲補上最後一劍,此劍落,必死無疑。

時序想起了《五堯心法》第八式:同歸。

幾乎是同一時刻,時序提柄轉劍,拼盡全力,接住了魔的殺招。

同歸是什麽,時序一直未能參透,她以為同歸不過是以命換命,可真正施展起來,總少點什麽。

什麽是同歸

魔看時序將死而已,轉而將劍只向了虛弱的蜀山弟子。

他們的功法都在時序體內,如何能敵搗山焚火的魔

時序馭胡鵲劍而上,風馳電掣,擋在了魔面前。

時序回頭看了一眼,她的同門,即使明知會死,也拿著劍對著魔,沒有一步退讓。

時序忽然明白了,同歸不是在絕望中同歸於盡,而是活著,站著,死中謀生。

胡鵲劍起,銀光颯颯,時序雙手執劍,以力拔千鈞之勢灌入魔的心口。

“我在你心中。”

這一息,時序似乎又看見了師父,師父笑著,迎向劍口。

這一次,沒有等到時序猶豫,魔滅。

很多年後,福來鎮幾個小孩拿著竹枝,大談蜀山時長老單挑魔王的佳績,想象戰況有多激烈,時長老有多大義,親手斬殺師父,一白發老者卻搖搖頭,對身邊人說道:“我那是分明看見自清長老自己向劍鋒側了側,思玉他們都說我看錯了。”

“掌門,許是看錯了呢。”

“你這小子,我那時還不是這般年老,清醒得很。”

二人一路說著,一路走,末了,那人又補充一句:“那一日,和寧峰只剩我和小師妹活了下來。”

——

浩劫之下,蜀山餘部殮屍七日,一百一十具屍體,墳塋遍野,墓碑成林。蜀山掌門點燃長明燈於碑林,灑下苦厄酒,祭奠死者。

自清長老墳冢前,是塊無字碑。

思玉有悲無淚,委屈難受,對時序道:“師父的碑無字,百年之後,世人只會將師父忘了。我知道師父有錯,可是可是,蜀山一直以來也仰仗師父啊。時序,這是我們的師父啊。”

言鈺拉了拉思玉,要她禁言,轉而對時序道:“小師妹,你只需記得是你救了眾人,你是英雄。至於師父,他既然傳你心法,就料到了這一天,不是你,也會是別人。好孩子,不要自苦。”

時序順從點頭,她從不想當英雄,她只想要師父,那個會叮囑她好好吃飯的師父。可如今,這一切都沒了,師父,死在自己劍下,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給她。

她不是英雄,是弒親的罪人。

時序最後看了一眼無字碑,召出胡鵲劍,劈在碑上,對思玉道:“師姐,此劍就是碑文。”

“時序,沒有胡鵲劍,你便廢了。”

“師姐,無事的。”

了清峰師兄妹三人拖著步子往回走,他們不與他人同路,只能走沙石小道,三人的影子越拉越長,與眾人越來越遠。

而這條沙石小徑早已被另一人走過,潛伏四周,只待他們離開。

“公子,這招太險,就這一把胡鵲劍就夠咱們喝一壺了。何況……”

柳含還要說什麽,柳渭眼風投過去,他也只好閉嘴。

“我費盡心機,才害死了自清,為的就是他的仙人骨,以此骨養魂,柳平才能真的平安長大。”

“為了三公子,值得嗎?”

“住口!”

柳渭突然暴怒,又低聲道:“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,你不必擔心。”

柳含抿了抿嘴,問道:“公子,要不要殺了嶺山掌門?那日只有他瞧見你,只要殺他滅口,蜀山就不會找上我們。”

“我去看了,沒死也醒不了,今夜以仙人骨為重。”

“公子,我還有一事不明?”

“何事?”

“公子是如何知曉自清長老的秘事?”

“你可還記得我母親?”

“自然記得。”

“那你可還記得我母親入柳府前是做什麽的?”

柳含支支吾吾不願回答,柳渭自嘲道:“我母親是歌姬,我被我母親在弦歌館養了七年。我這母親,無能,膽小,卻最心善。我七歲時,母親去挖草藥,在蜀山山腳救了安樂,看她可憐,又有身孕,便帶回了家中。可是她受傷太重,即使靈力高深,也只活了六個月,連歆然一出生,她便死了。她死前,對我母親說不要讓孩子與蜀山任何人有瓜葛,我母親便將孩子送給了嶺山的一個修士,也就是後來的懷居長老。那六個月,她一遍遍唱著同一首曲子,念著同一個人。”

“那公子如何得知安樂忘不掉的是自清?”

“想來是天意助我,我初去蜀山,連歆然不放心我,也跟了來,羞辱我一番才離去。我跟著她,不曾想發現自清長老也跟著她,盯著她的臉流淚。前後思索一番,便都明白了。”

“公子聰穎,那連歆然到死都不知她害死了親爹,您也算報了當時之辱了。”

“歆然也是死得其所,當年若不是我母親,她如何能出世。罷了,休要多問,此時無人,將伏靈匣拿來。”

二人偷摸來到自清長老墓前,胡鵲劍寒光生威,柳含一時不敢開棺,柳渭徑直上前,開棺取骨。仙人骨是升入無為境,將要成仙之人的一截骨頭,靠近識海,可養魂生魄,是修真界秘術。

“公子,這仙人骨當真有用?”

柳渭取出一本殘書,道:“此書記載了修真界大小秘術,雖是殘本,但我自幼研讀,不會出錯。”

仙人骨既得,二人即刻逃離,晝夜不息,於第二日巳時返回柳家。

柳茂鼎見到柳渭,開口既問:“可得仙人骨?”

柳渭將伏靈匣托在左手上,道:“父親因為一個謠言便要我剖屍取骨,若是誤傳,孩兒手上的罪孽可還洗刷得清?”

“他是你弟弟!你怎可只想自己?”

柳茂鼎這次沒有哄騙他,柳渭盼著父親繼續說些甜言蜜語,哪怕是假的,他也甘之如飴。還是說柳茂鼎連假模假樣的父子之情都不願給,又或是對於父親而言,一個棄子做到這份上已是足夠。

伏靈匣丟在地上,柳渭便轉身離開。

柳如沛取出仙人骨交給方士,方士頷首,接過嬰孩,開始施術。那嬰孩此刻已是眼神渙散,脈象全無。

洗骨,施術,埋骨,方士不敢有一絲忙亂,稍有不慎,施術者也恐被奪魂。

原本瓷色天空突然電閃雷鳴,一道閃電直直劈進柳府,柳平嘹亮地哭了起來,這是自柳平出生後第一次發出正常嬰孩的哭聲。

柳茂鼎一把年紀,見愛子好轉,竟也紅了眼圈,抱過孩子,與柳夫人一道又是哭,又是笑。

哭聲之後,柳平再無氣息。

柳茂鼎背後生出一陣惡寒,恨恨道:“讓柳渭來。”

一巴掌打來,侍從都嚇得退了出去。

“你!”柳茂鼎勉強站直身子,接著道:“娼妓之子,心思歹毒,我柳茂鼎沒有你這樣的兒子,當初就不該接你回來,你也不配姓柳!”

柳茂鼎情緒激動,幾乎是撲在了柳渭身上,抓住柳渭的衣領,罵道:“你假意討好,假意順從,假意偷取仙人骨,都是為了今日,為了永除後患。逆子,你想登上掌門之位?你記著,我就是死了,掌門之位也不會給你。”

柳渭先是浮現一個微笑,最後是大笑,笑地青筋暴起,道:“原來,你從未相信過我,若是當初我沒有帶回柳平,你是不是會殺了我?今日柳平沒了,你要怎樣,飲血啖肉?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
柳渭還在笑,五官擠成紫紅色,血從牙齒中滲出來。

柳茂鼎沈聲道:“來人,將柳渭壓入地牢。”

話音已落,無一人來,柳茂鼎又喊了一遍,只聽得柳含道:“公子,外面的人已清理幹凈。”

柳茂鼎恍然大悟,滿目驚恐,柳渭收了笑,一步逼近,道:“多謝你。”

匕首刺入胸膛四寸有餘,柳茂鼎緩緩倒地,柳渭慢慢擦幹匕首。

幾日後,柳府傳出消息,柳平死,柳茂鼎大為悲慟,突發疾病,於三日後離世。柳渭繼任掌門,繼位儀式上,柳渭扔掉了那枚玄鳥青花籽玉,轉而佩戴上了柳平那枚。柳渭繼任掌門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處死那名方士,為柳平報仇。

他其實,很想有個弟弟,柳平握住手指那一刻,他就已經心軟了。

只是上天要他做個惡人,無法成佛便只能成魔。

“柳含,連問今情況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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